历史传承的自娱自乐
打树花,溯其源流,当可推到生铁行在民间普及之时。铁匠平时熔铁时溅溢的铁水和打铁时崩落的火星,就难免会让看到的人为之神迷。而到了元宵佳节,铁匠们自然就联想到了这点,将铁水无论是用木板拍击还是甩打在冰冷的墙壁、堡门上都会迸射出美丽耀眼的火花,这其实不过是民间老百姓运用智慧创造出来的一种年节时的自娱自乐,因其迸射的火花朴实素淡,当时称之为“打素花”。
元宵灯节是我国古老的民间节日,始于汉初,盛于唐宋,一直传到现在。在汉代,这一天要举行太一神(北极星神)祭典,张灯结彩。到了隋唐五代,元宵灯节已风行全国,唐朝时期,京城元宵节必然装饰得华彩亮丽,彻夜灯火辉煌,史载唐玄宗先天二年(713年)正月十五、十六、十七日在皇城门外作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绮,饰以金银,燃五万盏灯,竖之如花树。皇家可以制作装饰这样盛大的火树,民间却无此能力与等级,更何况是贫瘠的农村,但是老百姓总有着无穷的智慧,蔚州的老百姓就想到了这土生土长的“打素花”,那漫天的火花也完全不逊色于皇家的火树,既然皇家叫扎火树,那不如就改为“打树花”。
打树花的真谛在于以夜空为幕,古堡为布景,寺庙前为舞台,铁炉、木勺为道具,风箱为音响,皮袄、草帽为服装,破锅烂铁为素材,主演为掌匠。其原生态主题则彰显着“正月十五雪打灯,正月十六打树花”,祈求瑞雪兆丰年,这是一种与人类与大自然、与天地的紧密融合。同时正所谓天上一颗星,地上一盏灯,繁星坠地,新生婴儿降生,这也是一种血脉繁衍相传的象征。
碰触星光月夜下的审美
一炉生铁化成水,一柄木勺泼出去,火星四溅,一瞬间就演绎了黑暗与光明,星光与火花,悲壮与欢笑,勇敢与怯懦。打树花包含了中国传统美学的精华——巍巍荡荡,浩然之气。皇家扎火树是静态,扎根大地牢靠稳固,代表着封建帝皇希望自己的基业千秋不倒;民间打树花却是动态而豪放的,是大开大合的,代表着民间的无限活力与创造力,勇敢、不惜力而又有技巧,不矫揉造作,坦坦荡荡没有遮拦。打树花还展现了熠熠光辉,普照民间文化的传承,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价值,启迪了非物质文化遗产走产业化、常态化路径之路标、走向。
今年年初我迎接叔叔一家五口回老家上坟祭祖。在老家老院住的几天中,叔叔与乡亲们相聚聊天之间,提到了他童年在村里三官庙前看田继春打树花的往事,这萌发了我陪他去暖泉看室内打树花以便圆他老人家再赏打树花怀念童年时光的念头。未曾想到的是,看了后他说有些失望,虽然也挺热闹,但没有引起内心的共鸣,从中没有感受到历史,没有感受到儿时的岁月。
叔叔的话引起了我的思考,暖泉打树花已经走向了产业化、常态化,这是让我喜悦的,但其中也潜伏着危机:在表面虚火中暗藏着只看重外包装,上忘打树花的灵魂,下不接乡土地气的歌舞炒作,最终难免将会演变成泡沫化、空洞化的危机。在危机中如何自救?我认为守住灵魂是最重要的,但灵魂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最容易被表面看得到的东西所遮蔽,尤其在物质化的市场大潮席卷而来时,这看不见的灵魂更容易被忽视、被无视。
民间艺术永远是人民群众集体创作发明的,是集体的聪明智慧的凝聚,是集体的艺术才华的结晶,它扎根于民间,是漫开在田野上的旷世奇葩。严格地说,打树花是星光月夜下的审美,也是民俗的审美,打者是千百万人民群众思想感情的提炼者,艺术趣味的体现者,审美观点的发挥者。星光月夜、古堡寺庙,既是生产力,也是自然资本。打树花的灵魂是打者瞬间即兴创作作品,或好或坏,或被起哄或被喝彩,都是打者“作品”的一部分,也许不完美,但也正因为不完美才体现出了打树花中蕴藏着的民间美、人性美和即兴美,这就是经典。经典的作品翔集了大宇宙瞬间的象征与联想,这也决定了复制打树花、复制经典恐怕难以长久,或者最终不过变成徒有其表的虚幻盛宴,而机械性的表演也不过是让人逐渐视觉疲劳,至于创新打树花,则更要慎之。